第二节 岭南古典主义与岭南教会建筑的演变

一、西方古典主义与中国传统形式古典复兴

　　18世纪下半叶和19世纪上半叶，欧美国家在建筑学领域最突出时特点是古典复兴运动(或称复古主义)的开展。

　　西方古典复兴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大致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开始于19世纪中后期。经过数十年不断拓展新的条约口岸和包括租界在内的外国人特权区域，西方建筑艺术对中国的影响也从最初单调的和千篇一律的殖民地形态向更为丰富和纯正的欧洲本土形态过渡。首先尝试这种改变的是业务日益稳定和发展的外国洋行和银行，它们在租界和其他类似地区取得了土地的“永租权”，并不再满足于用殖民地样式来营造其自身的企业形象，而寻求更华丽和更壮观的建筑形式。第二阶段开始于20世纪20年代，第一代留学欧美的中国建筑师回国执业，他们接受的大多是学院派建筑体系的教育，在古典主义和折衷主义方面具有较高的专业素养，从而设计了许多古典主义的建筑，并从20世纪20年代中后期开始，在西方古典主义基础上发展了中国传统形式的古典复兴。

　　古典复兴在中国的发展实际上涵盖了西方建筑史上大多数历史风格，包括哥特式、文艺复兴式、巴洛克以及新古典主义等等，在短短数十年时间里一起涌向中国，并在很大程度上表现为多种历史风格的混合和揉杂，这是西方古典主义在中国的一个显著特点。

　　中国由于幅员辽阔，古典复兴风格在向不同地区推广的过程中，有与地方建筑传统融合的趋势，古典复兴风格在岭南的传播直接影响了其近代建筑发展的风格，同时具有岭南地方特色。

　　1.第一阶段——被动植入：西方古典主义风格建筑在岭南

　　西方人在岭南的建筑活动，在拓展新的条约口岸或商埠时，无论时间先后，他们都采用殖民地样式进行包括领事馆和商馆在内的建筑物建造，而当稳定下来后，他们便开始采用正规西方样式进行建设。殖民地样式和正规西方样式成为区别临时和永久的主要特征。广州沙面租界的建设从19世纪60年代开始，一直延续到20世纪初期，其建筑形式的演变更替显示了中国近代建筑从殖民地外廊式向西方古典生义过渡的历程。由于年代久远和多次的自然灾害，沙面租界早期的建筑已所余甚少，1880年代以后兴建的建筑虽然仍有殖民地式样的存在，但在处理上已经逐渐摆脱早期的连续券廊形式，开始出现分段处理和更为复杂的变化。1889年建造的法国传教社(图7-19)作为法租界内的早期建筑，在立面构成中融合了殖民地外廊式样和古典主义的横向构图，并饰以帕拉第奥母题和巴洛克的山墙处理，呈现出向古典主义过渡的趋势。1890年，法租界内法国东方汇理银行建成(图7-20)，这座华丽的新古典主义建筑有着严谨的比例和构图，丰富的线脚和檐口细部及装饰，是岭南最早的古典主义作品之一。

图7-19  广州沙面法国传教社；图7-20  广州沙面法国东方汇理银行

　　正规的西方建筑师参与了沙面的设计和建设，而香港是广东西方建筑师的主要来源地。早在第一次鸦片战争后，英国就在香港建立了殖民地，并最晚从1860年代开始就有建筑师和工程师执业［1］，而同时期颠地洋行便建立了新古典风格的办公大楼。由于地缘的接近，当已经在香港建立了总部的银行或商行在向广州沙面派出分支机构时，不排除香港的建筑师事务所有接受项目委托的可能性。实际上，香港的丹备洋行在20世纪初曾经设立广州分号，澳大利亚建筑师帕内尔和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准会员托马斯(C. C. Thomas)先后主其事。而帕内尔在广州的设计生涯（1900-1911年）见证了岭南近代建筑从殖民地外廊式向古典主义过渡的历程。

　　帕内在澳洲殖民地的成长和学习经历使他对殖民地式样有着深刻的认识，沙面广州俱乐部（Canton Club，图7-21），广东士敏土厂南、北楼等建筑反映出帕内对殖民地风格具有极强的控制和再创造才能。而的近洋行（图7-22）和葛里福孚公司（图7-23）则出现向古典风格的过渡形式，尤其是后者，已基本脱离了殖民地风格的外廊式样，而更偏向于欧洲木土建筑风格。1905年，帕内在中国的新古典主义风格建筑——瑞记洋行（图7-24）落成，但帕内在设计中有明显的折衷主义倾向，这不仅包括柱式的处理，还包括建筑檐口之上适用干热带地区的花架廊形式，以及建筑两翼顶部平缓的盔式穹顶等。

图7-21  广州沙面广州俱乐部(a、首层平面，b、二层平面，c、南立面、d、西立面。引自汤国华《岭南历史建筑测绘图集(一)》）

图7-22  沙面的近洋行（引自彭长歆《岭南建筑的近代化历程研究》) ；图7-23  沙面葛里福孚公司

图7-24  沙面瑞记洋行（左：原设计图，右：现状。设计图引自广州孙中山大元帅府纪念馆)

　　安利大厦之后，汇丰银行（1920年，图7-25a、b)，渣打银行（图7-25c)、慎昌洋行（图7-25d）、万国宝通银行（图7-25e)、新志利洋行等财力雄厚的银行或洋行陆续建成，大多数是融合了多种历史形式的折衷主义风格。其中汇丰银行以比例协调、尺度优美和略带巴洛克式细部的造型特点成为沙面最杰出的新古典主义作品之一。

　　另外，在租界及租界外的其他条约口岸城市，从20世纪初期开始，各国政府在建立或重建其领事馆时，更庄严的古典形式也被采用以替代早期的殖民地形式。1905年德国领事馆在沙面建成，虽然仍然有殖民地建筑的痕迹，但四角盔顶寨堡式造型已经反映出德国古典主义风格影响（图7-26)。1904年，日本在汕头崎碌东端设领事馆，其后开始馆舍建设。建筑采用了颇为细致的爱奥尼柱式门廊，门廊顶部饰有日本皇室的菊花图案。建筑正立面左右两侧明显不对称，但仍然通过厚重的檐口和巨柱取得了威严的气势（图7-27）。沙面英国领事馆在1923年也完成了重建。与沙面众多追求庄严和气派的古典主义风格建筑不同，英国领事馆小巧而精致，其东面入口采用了巴洛克式的弧墙处理（图7-28），建筑造型不拘泥于古典形式的对称处理，四个立面之间也根据平面布局作了不同的造型处理，其东、西立面尤能反映折衷主义对形式的灵活处理。

图7-25  沙面新古典主义建筑（a 、b：汇丰银行，c、渣打银行，d、慎昌洋行，e、万国宝通银行。引自彭长歆《岭南建筑的近代化历程研究》)

图7-26  沙面原德国领事馆（引自《广州沙面近代建筑群：艺术·技术·保护》)

图7-27  汕头日本领事馆现状

图7-28   沙面英国领事馆（a、首层平面，b、二层平面，c、东立面，d、西立面，f、现状。引自欧捷《沙面近代建筑群研究》)

　　在艺术形态和政治形态发展的双重推动下，古典主义在岭南的发展并没有被19l1年辛亥革命风暴所打断，相反，在新兴钢骨(筋)混凝土技术的支持下，古典主义从厚重的石构墙体中解放出来，并由于使用了大量的工业技术而在高度方面实现了突破。古典主义以更为轻便的结构形式和更为纯正的立面形式被广泛应用，并在20世纪一二十年代左右形成古典主义在岭南的发展高潮。

　　粤海关于1913年拆除旧楼，新的粤海关大厦于1914年3月28日在原址奠基，由英国建筑师大卫·迪克(David Dick)设计，晖华公司承建，1916年秋落成，1925年4月，照片送美国建筑技术赛会陈列［2］。建筑采用钢筋混凝土结构，东、南立面采用了灰白色花岗石砌筑，西、北立面为清水红砖墙。建筑立面采用古典主义的三段式构图，首层基座为粗石砌筑，南向正面和东向侧面以双柱的爱奥尼巨柱式贯通二、三层，四层为塔司干柱式的组合形式。正面入口上设三角形山花，上刻“粤海关”三字(现改为“广州海关”)，顶部中央设钟楼，上覆蛋形穹顶(图7-29)。

　　另一座与粤海关几乎同时建成的新古典主义作品是广东邮政管理局。在1904年原大清邮局遭火焚后，广东国税厅筹备处于1913年将基址拨给粤海关扩建邮政新局，1916年正式建成使用。该建筑平面呈不规则梯形(图7-30b、c)，钢筋混凝土结构。首层基座为斩假石面，南向正面以爱奥尼巨柱式贯通二、三层，内设前廊，东侧则以依柱形式延续南面的巨柱式构图。建筑檐口为多重复合线脚，女儿墙每开间设雉叠，角端立方尖碑造型(图7-30a)。

　　粤海关和广东邮政管理局的建成，是古典主义在岭南的发展高潮。其后，由法、德工程师以折衷手法设计的广东省财政厅于1919年建成(图7-31)；同年，广州大新公司（现南方大厦）以新古典主义形式和高层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创造了岭南商业建筑的新高度(图7-32)，除地下一层外，大新公司2-9层均采用了广东士敏土厂生产的水泥。国产水泥性能的成熟使古典形式可以通过洗石米仿石外墙的方法取得效果，这成为岭南古典主义建筑发展的一个新的特点。

　　注释：

　　［1］黄遐.晚清寓华西洋建筑师述录.汪坦、张复合主编.第五次中国近代建筑师研讨会论文集:171-174.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98.

　　［2］广州市文化局、广州市地方志办公室、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编.广州市文物志.广州出版社，2000:137

　　作者简介：

　　王河，博士、博导，联合国国际生态生命安全科学院院士，岭南建筑家，“南粤工匠”技能大师，广州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硕士研究生导师，南粤古驿道网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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